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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发表于：2011/8/6 6:59:49
- 来自：江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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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遭大水了，我是从网上和家里的邻居那里知道的。父亲，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告诉我----------尽管家里的大棚全军覆没。我也没有在电话中问父亲，我知道，问他，他也会说没事的，你好好工作，家里不用你操心……。尽管距离家乡只有400里，可是，这一江之隔的400里，却让我和亲人一年也只能过几回面。最近我常常在梦见惊醒，我似乎听见自己的啜泣，醒来，浑身大汗，茫然四顾，只有沉沉的夜。我回忆那些让我惊醒的梦，总是依稀看到一个熟悉但却陌生的身影，他有时候憔悴不堪，有时候英姿勃发。他的微笑总有些疲惫。他有时候挎着一个帆布工具袋，袋子正面印着几个字-------“为人民服务”。他有时候拎着木工斧头，使劲的劈着木头，汗水不断从面颊流下……父亲，我想您。小时候，我是多么的不理解父亲啊。记得那一年冬天，父亲和工友在隔壁的一个镇山干完活回来，在路上，遇到一个地痞，为了一点小事，他竟然狠狠打了父亲二个耳光。而父亲，没有还手。据工友说，父亲本来是从工具袋掏斧头的，后来，又不掏了，他陪着笑脸向地痞道歉后，离开了。我听了这事，心里不禁生出对父亲的鄙视。父亲教育我的方式，基本就一个字-------“打”，父亲笃信棍棒下面出孝子，只要我做错了，或者他认为我错了，马上就抡起巴掌拍过来。我脾气倔，也不躲。母亲有时候会拦住父亲，父亲推开她，继续对我进行教育。父亲的巴掌很有力，揍在身上特别痛。父亲的力气好像怎么也用不完，如果可以，他可以一直不停的揍我。又一次，我实在受不了，就离家出走了。现在，父亲连对一个街头小流氓都这么软弱，却那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亲儿子，这不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吗？我宁愿父亲像揍我一样揍那个地痞，也不愿我的父亲，被别人打。我觉得父亲的身影不再像我想象般的高大。以后，也许，我可以不怕他了。可是，我依然怕父亲。我不敢和他叫板，记忆中，许多个看露天电影的夜晚，我骑在父亲的肩头，父亲像坐山。父亲轻轻一举，我便会升腾在空中，父亲假如轻轻一甩，也许，我便会脱离地球引力了，父亲这座山，我一辈子无法撼动。我高二那年暑假，随父亲去南京打工。父亲立模，我做焊工。我们住的南京湖南路丁家桥的一座工棚，床是砖头垒起来的，床板是模板做的。40多个人，住一间房，汗臭、脚臭令人窒息。每天早晨天蒙蒙亮，一个粗壮的声音便在工棚外响起------“天亮了，起来吃早饭啦，天亮了，起来吃饭……”。我想这挺好的，还有人做好早饭请我们起来吃呢。早饭一般是米饭青菜汤，也可以吃好一点，不过，得多花钱。吃饭是要花饭票去买的，饭票是硬纸板，上面盖着工头的私章，有他的签名，什么名，看不懂。一张饭票是2元，不找零。每个工人领饭票的时候记账，年底结算工资的时候，从工资里扣除。我和父亲一般都吃得很简单，父亲是大工，每天45元，我是实习的，属于小工，每天25元。工钱本来就不多，舍不得吃好的。工棚门口，每天下班有个安徽的女孩来卖猪头肉，煮熟的猪头肉放上蒜末、香油特香。有些工友经常买着下酒。我和父亲舍不得买。又一次，父亲买了一些猪头肉，他让我多吃些。说自己不喜欢吃猪头肉。那时候，我已经的懂事了，我知道父亲在骗我。我就夹给他吃。父亲退让着。我说，你不吃，我也不吃。父亲笑了，他开始吃肉，我也跟着吃。那肉好香啊，旁边工友有啤酒，他们给了我们父子一瓶，我们用大碗倒酒，吃肉喝酒的感觉真好。父亲边吃边对我说，他年轻的时候，每日的工钱才2元，而现在都45了，日子越来越好啊。我说，那时候肉也很便宜吧？父亲说，肉8角一斤。我说，比现在便宜多了，现在8块呢。父亲说，你想想，那时候一天的工资能买多少肉？现在能买多少？日子越来越好啊。父亲一辈子没有宏图大志，没有轰轰烈烈，父亲只想过普通的老百姓的日子，年轻的时候，努力干活，为了养家糊口，辛苦赚钱；年纪大了，做不动活儿了，或许可以依靠儿子，过几天安稳日子。他希望我过得好，我是他一辈子的希望。我们东台沿海素来产鳗鱼苗，俗称“软黄金”，一根比大头针稍大的鳗鱼苗，贵的时候，能卖10多元。父亲也加入了捕鳗鱼苗的大军。我从来没有到海里捕过鳗鱼苗，我多次听父亲讲起捕鳗鱼苗的故事。海里是无风三尺浪，有风更不得了。浪头像小山一样，往父亲呆的小舢板上压下来，小舢板淹没在浪头里，浪头下去，小舢板颠簸着出现在海面上。有一年，不少捕鳗鱼苗的人葬身大海。我附近的一户人家，就是弟弟在海里死了，哥哥娶了弟弟的老婆的。小舢板的周围，是茫茫大海，看不到绿色，喝的水，是出海的时候从岸上带来的，有时候没有淡水了，只能喝过滤了的海水。鱼是吃不完的，各种各样的海鱼，吃到看到都厌烦。可是，大海里不吃鱼，又能吃什么呢？每当听到父亲讲这些，我就对他说，那以后不要去海里了。父亲瞪了我吼道，你懂什么？你以为我想去啊？不去，砌房子哪里来的钱？你上学哪里来的钱？……为了我们的家，父亲不顾自己的安全去捕鳗鱼苗，如今想来，父亲那时候该冒着多大的风险啊。每当想到小时候不听话，不懂父亲，惹他生气，我就难受。前段时间，表弟从老家回来，我们一起吃饭，他告诉我，你爸身体不舒服，去检查了，是高血压。我有点平静的说，是嘛，那得多注意身体了。我表面平静，内心里，心如刀割。我亲爱的父亲，岁月的侵蚀，生活的磨难，您度过了辛勤劳累的青年、中年，现在日子稍微好些了，您的身体却……，都是做儿子的不孝啊。父亲曾不经意的说，想最多再活20年。我说，爸，现在平均寿命都70多了，您再活30年都没有问题。父亲说，活那么久，有什么用啊？父亲对于生活有种自然的宿命感，他似乎看到自己黯淡的未来，那就是和绝大多数农村老人一样，辛苦的活，平淡的走，除了自己的儿子还记得自己，好像从来没有到这个世界来过。父亲年龄大了，他的爱好从看书，变成了看电视。母亲说，父亲可以看电视，看一整天。我说，随便他看吧。难得可以休息休息。母亲说，他哪里是看电视啊，眼睛不好了，看东西模糊，有时候只是听听声音……岁月无情，造化弄人，我不再是青春年少，父亲已是步入老年，回忆过去与父亲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，我的内心常常充满歉疚。我长大了，我早已懂得父亲了，那一年，父亲的退缩在我看来，一个男人偶尔的妥协，也代表了一份责任，一份关爱。试想，如果父亲当年掏出斧头劈将过去，那么我们的家庭，我们的生活将会变成怎样？现在，我害怕听到父亲的声音，我不知道，我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安抚他疲惫的心灵，不知道我能拿什么的成绩带给他一点点喜悦。我只知道，我要好好生活，善待自己，善待家庭，这才是对父亲最好的安慰。父亲，今生，我是您的儿子。您带给我的，不仅仅是生命，还有浸入我骨髓的父爱。您的爱，会伴随我的一生，假如有来世，我还做您的儿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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